一直认为寂寞是一种享受。经历的久了,慢慢的发现,那貌似美丽的寂寞其实是生命中最无力摆脱的一种无奈。
其实,寂寞是一剂毒药。而我,在堕落中遗忘。
——静静的暗夜 9月7日。初秋,阴。
天空灰暗。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潮湿气息。燥热。压抑。
我阴着面孔来到办公室,心里暗暗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。原本压抑的情绪,此时更加无从掩饰。
窗外,知了不知羞耻的呻吟着,空气中弥漫着烦躁与不安。
一整天,我都枯坐在办公室里,呆呆的看着日历,试图让自己清醒。
这是第一个没有她的9月7日。
今天是她的生日。一个,让我不能遗忘的女人。一段,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很多时候,我仇视回忆。因为没有一种折磨比回忆更让人无法自拔。
可笑的是,除了仇视。我,只能仇视。回忆是一个没有界限的黑洞,掉进去,再也拔不出来。
5点30分,我便宣布了下班。眨眼,屋内便只剩下明亮的灯光和冰冷的桌椅。
拿起电话,拨出号码。按住。再拨出。再按住……良久,终于放弃。
我很清楚,她已经是别人的新娘。
城市,当一盏盏灯火鳞次栉比地亮起时,飘忽的雾也从四周蔓延开来,在黑色的世界中浮游,悄悄地钻入窗的缝隙。
张眼望去,那一盏盏的灯火是那样的朦胧,隔着被雾气伪装了的玻璃,如同怀有春事的少女的 眼睛,始终看不真切。
夜,总是以它不经意的方式,浓墨登场。
我在游荡。
漫无目的的游荡。
深夜时分,城市中充斥着许多寂寞的灵魂。
唯一,他们此刻只是需要宣泄,谁也不想再承受一个与伤心有关的故事。
最终,我停留在和她初相识的地方——“维客”酒吧。
这是一个在城市中已经残留不多的静吧。昏暗发黄的灯光,十几张粗糙的桌椅。曾经热闹的自助演歌台布满了伤感的灰尘,仿佛人生,辉煌过后无奈的苍老。
依旧是“昔日重来”。依旧是那怀旧的音乐,在忧伤中飘荡。
一个适合安静回忆的地方。
我坐在酒吧的角落,喝着红酒,默默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孩。
她和我一样,一个人。性感的衣着,久落风尘的回眸,一颦一笑间的轻浮,早早的便泄露了她的职业。
唯一和我回忆中那个影子相似的地方,她们都同样年轻。
她发觉了我的注视,对我嫣然一笑。
转眼,两边的酒摆在了一起。
“先生一个人吗?” “是的。” “请我喝杯酒,好吗?”“随便。” 我又要了一瓶红酒。两个人便开始沉默的对饮。 “先生,你好成熟呀!”
我知道她不会甘于沉静。 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这是一个开场白,可我还是乐意附合着她。
“不是说成熟的人都爱沉默吗?”
久经沧海的感觉,她一定也不局促。
“是吗?”我百无聊赖的打着哈哈,“可以一起出去走走吗?”
说不清为什么,我并不想和她发生故事,却想和她安静的说说话。
“800。” 她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。看的出来,她已经适应这种近乎于侮辱的直接,很痛快的答应我。
只是,她望着我的眼睛,让我不寒而栗,那眼神里有着深不可测的东西。让我不由的避开。结帐。出门。
外面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。
风起,很凉。她不禁打了个寒战。下意识的,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。
她轻轻的裹紧我给她的衣服。
我突然发现,她竟然那样的弱小。
行进的车迅速融入暗夜中。 “吸烟吗?
我问她。 “好的,谢谢。”
她顺手接了过去。 车停在路边,我走进便利店。
“麻烦您,给拿包烟……恩,您再给拿两个面包,还有巧克力。”
“天那么晚,你饿了吧。”
车再次启动,我把面包和巧克力递给了她。 “谢谢。”
她打开面包袋,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面包,很小心。此刻的她变的安宁,蜷缩的身子,像个容易受伤的小动物。
我伸手从车后拿出存着的矿泉水,拧开盖子,递给她。
沉默。车里响着光良的《童话》。
我开着车,开始围着城市兜圈子。
我们都静静的听着音乐,恍惚间,我感到一阵好久没有体会到的温馨,禁不住握住她的手。
她没有拒绝,很用力的反握着我,眼睛时而出神的望着远方,时而安静的看着我。那眼神开始变的柔和,不再有欲望,也不再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。
“我们去哪里?”
她小声的问。“这是给你的钱,陪我说说话吧。”
我把800元钱塞给她,却没有接她的话。“呵呵,你说吧。”
她没有拒绝我的钱,可是那笑容,分明变的很单纯,找不到风尘。 “为什么做这个?”
我不是一个爱探寻别人秘密的人,因为自己就有着许多不为人道的秘密。可是,今夜一切例外。 “我说了你相信吗?” 她,眼睑向上抬了抬。
“无所谓相不相信,我从不觉得你的职业低下,至少比那些戏子强。”我笑着说,“所以你根本没必要骗我!”
“我不是为钱。”她也笑了,“说实话,我不缺钱。我爸爸给我买的车比你的强多了……想知道我的故事吗?”
我没有说话。等着她讲下去。
“不知道该怎么说起,我从没有和别人说起过我的故事。”她抚着自己的头发,开始融入自己的思绪里,“我来这个城市有一年了吧,是我爸爸花钱让我来的,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那所大学。他们没想到,我来这里之后就一直做这个。最重要一个原因我不能告诉你,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最初为什么做这行――我,需要男人。”
“那你爸妈呢?你不怕他们知道?还是他们对你不好?”
她自嘲的笑笑,头低的很深。
我明白,她其实在和她自己对话。
“你不要胡思乱想,我爸妈对我很好。好的我一直恨自己为什么生在那样的家庭。从小,我吃的好,穿的好,什么都比别人好。唯独,他们从来没有时间和我在一起。哪怕是吵架。我在他们眼中一直是乖孩子,从来不给他们惹事。其实,他们不知道,我早就完了,彻彻底底的完了!”
她狠狠的喝了口水,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情绪。
我有点好奇“怎么完了?你怎么呢?”
“十五岁的时候,我就不是处女了。而且第一次……是和不止一个男人。”她狠狠的甩了甩头,看的出来,那段回忆对她的伤害,“最奇怪的是,那并不是强奸,是我情愿的。那时,他们经常出差,怕我自己在家寂寞,就给我买了电脑。我学会了上网,学会了聊天。真的,那时我真的很开心,我开始觉得自己不再寂寞。”
“我和形形色色的人聊天,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,只要有人陪我说话。后来,我开始和他们见面……我只是想晚上有个温暖的怀抱。可是,我忘了他们是男人!” 她哭了,不可抑制。
我松开握着她的手,因为那双手已经狠狠的攥成了拳头。那骨节,因用力而失去了颜色,变的惨白。良久,她才稍稍平静。 “那你怎么不交个男朋友?” “男朋友?!从那之后,我便和很多男人交往,他们开始都他妈的说爱我。等上了床以后,就全找不到影子了!”她愤愤的说,看我的眼神又开始变的尖利。
我沉默,转头开始望窗外。外边很黑,映衬着车里的灯光开始变的显眼。两边的玻璃全变成了镜子,里面的我那么丑陋,扭曲。
我关了车里的灯,让气氛缓和一些。
“不过,除了他。他是我的高中同学。那么多男人,只有他是真心对我好。”
“那你怎么不和他在一起?”我发觉她的眼睛因为这个男人而变的分外柔和,而又分外的悲伤。
“我配吗?”黑暗中她的眼睛又开始浑浊,“他从来都不要求我。我和别的男人出去玩的时候,他都是偷偷的劝我。我病了,那群王八蛋一个都找不到,只有他每天下学来找我,给我熬粥,喂我吃饭,哄我开心。”
“我告诉他我以前的一切,他说他不在乎。他真的爱我,就是想好好的照顾我一辈子。你一定觉得很好笑,那么小,懂什么一辈子。可是,我相信他!”
“那你为什么逃?”我更加的不理解。
“很可悲。我知道他对我好。可是我已经没办法改变自己的生活,我摆脱不了那些肮脏的男人。留在那里,我面对不了他,更面对不了我自己。”她的语调开始恢复平静,死一般的平静,“还有一个原因,那段时间的疯狂,我染上了艾滋病。”
一瞬间,我的额头遍布冷汗。不由自主的,我打开了车门。虽然知道艾滋病不会因为空气传播,但恐惧仍让我躲出了车外。
“害怕吗?哈哈,你们这些无耻的男人。”她在车里歇斯底里的狂笑。
过了很久,我开始冷静。对于艾滋病的了解让我知道,我和她的行为是不会导致我传染的。突然,我变的很愤怒,冲回了车里。
“你知道你这样很缺德嘛!!!万一谁要是和你――那不就死定了吗?!”我怒视着她。
“我强迫过你们吗?我引诱过你们吗?我要求过你们吗?”她冷冷的看着我,“在你骂我之前,好好想想你们先干了些什么!”
我无语,车里再一次变的死一般的沉默。
天边,远远的有了一丝鱼肚白,空气开始中飘荡着油条的香味。
不知不觉,我们来到了新的一天。
“谢谢你,谢谢你放过我。”我平静了下来,“为什么?”
“不为什么。我该走了。”她下车,然后转身对着车内的我,“谢谢你的外衣,谢谢你的面包!”
天彻底的亮了。
我静静的坐在车里,默默的看着愈来愈嘈杂的人群,愈来愈拥挤的马路。视线开始变的模糊。
恍惚间,那夜,开始永恒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