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12月11日傍晚6点,大连某医院外科主任医师刘军像往常一样,下班后去车库提车。坐进驾驶室时,他发现车被冻住了,启动不了。他想,要不,等明天中午气温高时再来启动吧!好久没有坐公交车了,他向23路车站走去。
正是学校放学时间,很多高中生挤在车上,吵得要死。但刘军很享受这样的热闹,一天做了六台手术,鲜血淋漓,“生命的脆弱”几乎令人窒息。所以,听孩子们叫得热火朝天,感受着健康人生的活跃,刘军觉得也是一种休息。但很快,他注意到,车上许多成年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转向车厢后面。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,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刘军脑袋“嗡”的一声大了:上高二的儿子刘江正与一位同样穿着校服的女孩接吻,旁若无人。
刘军怒火万丈,却不敢出声,他真怕儿子发现他,没脸没皮地喊他一声爸。公交车一靠站,刘军就逃也似的下了车。下车之后,他才注意到,寒冬腊月,自己又气又羞地出了一身汗,双手还发抖,这可是一双天天拿手术刀的手啊!刘军想,这么逃避也不是办法,儿子会更加肆无忌惮。于是,他打一辆车,提前到了 “软件园双语学校”那一站等儿子刘江。
20分钟后,刘江拉着女孩的手下了车。见到爸爸,他居然面不改色地说:“爸,这是我的同学郭浩月。月月,这就是我那每天救死扶伤的天使老爸。”
儿子的脸皮这么厚,这种时候居然还敢玩幽默!不等女孩向他问好,刘军就冲女孩说道:“你也就十六七岁吧,当街与男孩亲热,你不感到羞耻?刘江也不对,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。但现在,我要告诉你,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,希望你以后不要和刘江在一起。”
毫不客气的一席话,把刘江和那个叫郭浩月的女孩都说呆了。十几秒后,反应过来的郭浩月捂着脸哭喊着跑开了。这些话的确有些重了,但刘军认为,对于如今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,发现问题必须当机立断。
刘江一脸愤然,狠狠地盯着父亲。刘军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看着我干吗?还嫌丢人丢不够?”刘江理直气壮:“别以为你是我爸,就可以这么说我的女朋友。你有什么资格去教育人家……”刘江话还没说完,刘军挥手给他一耳光。
“我不要你这个爸爸!”刘江一脸涨红地喊着,向家里跑去。
那天晚上,刘江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,任妈妈苏欣怎样叫他都不肯开门。第二天早晨,刘江像往常一样起床、吃饭、上学,只是把刘军当作“透明人”,好像根本看不到父亲存在。
设计陷害父亲,不惑老爸被拉下了水
不久,郭浩月的父母找到校长,表示刘江品行不佳,严重骚扰他们的女儿,如果不开除他,至少也要给一个处分,否则他们会找教育局,若本市教育局不管,他们就继续向上一级部门反应。刘军和苏欣想跟郭浩月的父母好好谈谈,但对方根本不给机会。最终,学校给了刘江一个记过处分。
刘江的情绪一落千丈。他将女友的离弃、学校的处分以及后来自己成绩的下滑都归咎于父亲,父亲成了他恨之入骨的人。
寒假的一天,刘江去初中同学姜男开的酒吧解闷。姜父在姜男很小的时候,就跟另外一个女人去了深圳,姜男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,便跟经商的妈妈一起做起了生意。刘江是姜男最好的朋友,两人无话不说。姜男神秘兮兮地对刘江说:“你猜我昨天见到谁了?”刘江无精打采地问:“谁?”“咱们初中班主任。我进去送酒时,意外见到班主任和陪酒小姐抱在一起。刚开始,老师见到我还有点不好意思。我诚心诚意地免收酒水钱,又敬了老师三杯酒,他才放松下来。”“怎么可能呢,老师和师母多恩爱啊!你还记不记得,师母长得很漂亮。”“哎呀,这社会,哪有不偷腥的猫?不瞒你说,我干这一行以来,都见了好几个同学的爸爸。就那么回事嘛!”
儿子为初恋女友陷我出轨 图
提到同学的爸爸,刘江灵机一动,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酝酿开来。于是,刘江把自己这些天来经历的一切,通通地告诉了姜男,最后对姜男说:“你肯不肯帮我一个忙,把我爸拉下水,我也要让他出出丑。”想起以前刘江经常为自己两肋插刀,又想着自己的爸爸对他们母子俩的抛弃,姜男痛快地表示:“行,这事就交给我了!”
1月16日,姜男去医院找到刘军,说:“叔叔,今天来找你,说白了是求你帮忙的。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,我那么早就不读书了,也是希望能帮我妈打点生意。我和我妈开了一个酒吧,客人不是很多。您的交际比较广,如果有应酬,希望你能来我们那儿。”刘军满口答应,不过是举手之劳嘛!看着人家的孩子如此懂事,刘军感慨地对姜男说:“刘江最近跟我的关系很僵,你要是有机会,就帮我开导开导他,你们是好朋友,比较容易沟通。”姜男说:“叔叔放心,小江身在福中不知福,我一定会让他明白您的良苦用心。”
2月10日,正月初四,刘军的大学同学聚会,在五星级酒店聚餐后,刘军带着大家去了姜男的酒吧。姜男自然是热情招待,并派出酒吧里最漂亮的几位陪酒小姐。虽然大家都有些尴尬,但刘军跟大家说:“就当是给我面子吧,这是儿子同学开的酒吧,小孩子高中没念便跟妈妈一起做生意,不容易!”
那天晚上,一个叫双阳的女孩对刘军格外体贴周到,闲谈间,她向刘军透露,因为没钱上大学,她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。刘军也留意到,小女孩穿得比其他人保守,滴酒不沾,时不时给大家倒茶送水果,表现得很得体。想到自己的儿子养尊处优却从来不知道珍惜,刘军对双阳生出一份同情和怜爱。凌晨3点离开时,刘军给了双阳500元。双阳吓得直往后退,说:“我又没提供什么服务,这钱我不能收。”刘军说:“你就当这是助学金吧,有机会还是应该多点读书的。”
那之后,刘军但凡有应酬,都会带人去姜男的酒吧,每次必邀双阳作陪。双阳对刘军也格外照顾,让挡酒就挡酒,实在挡不了,就偷偷塞给刘军一片护肝片,或者乘人不备把酒水换成茶水。因为儿子对自己横眉竖眼,妻子又整天埋怨,刘军这段时间都不大愿意回家了,经常下班后,约朋友同事一起去酒吧解闷,有时还单独去找双阳聊天。
3月18日,刘江因同班一个男同学跟郭浩月套近乎,便将那个同学的鼻骨打折,那个同学被送进刘军所在的医院。刘军求爷爷告奶奶地说情,人家才表示不再追究。没想到,回到家里,刘江一句话也不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。气了一天的刘军追了过去,夺门而入,操起儿子屋里的双节棍向刘江挥去,刘江并不躲闪,直挺挺地迎了上来。这时,苏欣扑了过来,双节棍结结实实地打在苏欣的肩膀上,苏欣“啊”了一声,不管不顾地夺走刘军手里的双节棍。刘江扑上去保护妈妈,对父亲怒目而视。
幸福之家没了,父子眼泪纷飞多少悔
3月19日晚,一夜荒唐的刘军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,没有想到,刘江和苏欣都在等他。妻子满眼是泪,刘军马上问:“刘江又惹什么祸了?”苏欣沉默,刘江有几分得意地打开电视和DVD,荧屏上很快出现刘军与双阳在床上的身影……
“妈妈,他不配给我做爸爸。”刘江挑衅地看着爸爸。回过神来的刘军这才意识到,这一切都是刘江一手策划的,他愤怒地逼视着刘江。刘江有些心虚了,但仍为自己申冤:“比起你的所作所为,我跟女同学在公交车上的那点事算得了什么,至于你大动干戈吗?你知不知道,你那样做是很伤人的!”
“小江,妈妈能不能要求你回避一下?妈妈有话跟爸爸说。”这时,苏欣有气无力的一句话,分隔开了剑拔弩张的父子,刘江不服气地回了自己房间。
眼泪默默地从苏欣眼里流下来,她面无表情地对刘军说:“不管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,但它已经发生了,我无法接受。”
刘军懊悔不已:“对不起,苏欣,请你原谅我一次。”
苏欣态度坚决:“小江对你如此仇恨,咱们再生活在一起,对他不好。毕竟他正处于极度叛逆的时期,我想给他平静的生活。”
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和儿子。”刘军无力地申辩。
然而,苏欣决心已下。一个家就这样散了。刘军将房子、存款以及儿子全部留给了苏欣。3月21日,刘军和苏欣在民政局门口分手时,两人都哭了。将近20年的夫妻,因为儿子的报复而分手,他们都有苦说不出。
苏欣回到家时,刘江已经把晚餐做好,非常丰盛,仿佛要庆祝什么。苏欣觉得儿子太没心没肺了,面对一桌佳肴,她放声痛哭。她质问儿子:“咱家散了,你真的就这么开心吗?难道从小到大,爸爸对你的好,你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?小江,总有一天,你会后悔你做过的事情……”说完,苏欣把自己关进房间,任刘江如何敲门都不出来。
那天晚上,刘军在自家楼下徘徊了很久,望着那熟悉的灯光,他的眼睛湿了;他无法相信,一个曾经令人羡慕的家说没就没了。
离婚后,刘军住进医院的单身宿舍。两个月后,双阳到医院找刘军,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送来一些衣服和补品。刘军看得出来,这些东西都很贵,根本不在双阳的承受范围之内。可是双阳说:“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,这些太微不足道了。”
更让刘军感动的是,双阳有时会偷偷来医院,记下他每天手术的时间,并在他手术之后,给他发来一条短信:辛苦了,保重身体。这让落寞的刘军心里感到一丝温暖。
6月17日是刘军的生日,他不知道双阳是怎么知道的,她诚恳地把刘军请到宿舍,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。烛光点点中,双阳对刘军说:“像我这样的人,肯定不能给你一个体面的家。但我保证,只要你需要,我随时都可以为你做一顿家常饭。”刘军喝着红酒,听着这些暖呼呼的话语,心里有了一种久违了的踏实感:自己终究没有被所有人遗弃。那天,刘军没有回去。
早晨,刘军要离开时,双阳从背后抱住了他,哭着说:“我已经去报名上电视大学了,给我三年时间,我一定会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学毕业生,找一份白领工作,我会努力配得上你……”刘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回过身来抱紧双阳,温柔地对她说:“我去上班,没说晚上不回来。”
从那天开始,刘军住进了双阳家。双阳的温柔体贴犹如一贴创可贴,让刘军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一丝安慰,他对原来那个家的留恋也慢慢淡了。虽然两人相差十多岁,身份是那样不搭界,但刘军渐渐觉得,这种悬殊并不是他们之间的障碍,反而让两个人惺惺相惜。
2008年7月18日下午2点12分,刘军刚上班,就接到苏欣的电话:“儿子在急救室抢救,你赶紧过来吧!”刘军工作服都没来得及脱,便向急诊室冲去。
原来,刘江因韩浩月放学时与一个社会青年说话,再一次与人发生冲突,对方叫来五六个人,其中一人持刀捅破了刘江的肝动脉,生命垂危。刘军当即决定:“手术我来做!”
苏欣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,催促他:“快点啊!快点吧!”
手术整整进行了五小时,刘江被推出手术室时,刘军告诉苏欣:“手术成功。”说完,他一屁股坐在了手术室门口的座椅上,仿佛虚脱了一般。
7月19日晚,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刘江终于醒来了。当妈妈跟他详细讲述了爸爸救他的经过时,死而复生的刘江哭了。
7月25日晚上,刘江由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,刘军坚持让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苏欣回家休息,由他来陪儿子。经历了这次劫难,刘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,看着妈妈走出病房,他主动伸出手,拉住刘军的右手,难过地说:“爸爸,对不起!”刘军握着儿子的手哽咽起来:“爸爸也有错。爸爸当初的处理方式太武断了,伤害了你。”
那天晚上,爷俩说了很多话,刘军怕儿子太累,说:“睡吧!儿子,爸爸以后有的是时间陪你。”刘江一脸惊喜:“爸,你能回家了?”儿子眼中的渴望让刘军一阵心酸,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!“儿子,爸爸已经回不去了。”
“为啥就回不去呢?”刘江急了。“孩子,你还小,以后你就会明白。发生了这么多事,爸爸妈妈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。但是,爸爸希望你知道,无论我和你妈是否在一起,你都是我俩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”
刘江号啕大哭起来。刘军拍着儿子的肩膀安慰他,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。哭声惊动了护士和隔壁病友,旁人都为父子情深而感动。没有人知道,这泪中包含了父子俩的多少追悔与心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