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音姐,你快回来吧,家里出了点事。”接到家里保姆打来的电话时,我正在B市努力争取PKL科技电动玩具在A市的独家代理权。此刻怎么走得了?
“什么事?孩子病了?还是家德出了问题?”不知怎么的,一听说家里出了事,我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。可保姆支支吾吾,不肯说,我只好说只要死不了人,天大的事情都得等我把独家代理权争取到了再说。
保姆的话似乎并没有对我的心理造成多大影响,我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,多年的职场经验告诉我,此次独家代理权将意味着什么,所以我必须得到它。
请私家侦探了解这次竞标的对手的实力,与PKL代理商的周旋应酬活动,以及价值不菲的钻石礼物作铺垫,我终于将PKL科技电动玩具在A市的独家代理权拿到了手。当我疲倦地吁了一口气时,我想起了保姆那欲言又止的话,就赶快打电话过去,家里没有人接。想着反正要回家了,正好给家德一个惊喜,所以,这次我决定先不告诉他回家的具体时间。
飞机顺利地飞上了蓝天,一个时辰不到,已经能遥遥地看到A市的影子了,突然扩音器响起了空姐故作平静的声音:“各位朋友,我们的飞机出了点故障,可能无法按时着陆,请乘客们千万别慌张,原位坐好,系好安全带,我们会尽快维修好。”尽管如此,机舱里还是立刻乱作了一团,尖叫声此起彼伏,里面夹杂得最多的就是向空姐要降落伞的声音。可是空姐说,飞机万一出事,乘客是不能跳伞逃命的,只有乘务组里的一个人能跳伞,叫大家做好思想准备,赶快跟家里人写临终字条吧。
此时的我,虽然没有表现出慌乱,但也有些泄气和茫然,好不容易成为A市的独家代理商了,却突然宣布它将成为一张废纸,与生命一起消失,真不知道自己努力争取到的东西此时能为自己带来什么?忙碌时,没有时间去想生命这个词,因为我们活着并健康着,也许只有在此刻,生命才体现出它的特殊意义。
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大约二十六七的大男孩子,长得不帅,但眼睛上那副大大的眼镜却平添了几分书卷气。此时他也望向了我,目光友好而平静。他开口了:“一点小问题,相信机械师,他们会弄好的。”
我笑笑,说话底气明显不足:“万一弄不好呢?”
“有些劫难是逃不过的,命中注定的事,倒不如顺其自然。”他一副很坦然的样子。我突然有些讨厌他,口气也烦躁了起来:“你真是个懦夫,把生命看得如此贱。”
“那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?”他的嘲笑,我的语塞,使我们暂时保持了沉默。想着只有五岁的儿子,想着年轻英俊同样事业有为的老公家德,心里就有万分不舍。生命对于我们来说,只有一次,谁想死?特别是生命充满生机的时候。
这时, 空姐开始搜集大家写的字条,机舱里又乱做一团,带动机身的倾斜与轻微的振动,我和那位年轻人都没有动。遗书,有用吗?我不敢想象家德接到遗书后,会是怎样的伤心和悲痛,倒不如演绎“失踪”,还让他的心里充满点希望。
恐慌并不能带来生机,机舱里又平静下来了,大家各怀心思,静坐无语。
“我们说点什么吧?”也许他看出了我的紧张,故作轻松地找我说话。
“好。”此时,我反而坦然了,人,反正都要死,不是吗?
我们开始聊天。从谈话中我得知原来他叫兰擎,二十七岁(小我十岁),是一个刚刚工作三年的硕士生,学的是经济学,现是某服装外贸公司出口部经理,未婚。可能大家都知道生命消失在即,所以,我们聊得特别坦然,心不设防。
也许飞机并没有出多大的问题,也许是机械师高超的技术,总之,当空姐的声音再度在机舱里响起时,我们听到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话:“好消息,各位乘客,经过紧张的检查与修理,我们的飞机已经排除了故障,并与A市地面接收站和救援队取得了联系,飞机将在十分钟后正常平稳地着陆。”机舱里一片欢呼,我双手合十,祈祷上苍的恩赐,并和兰擎紧紧地握了握手,以示胜利。
下了飞机,天空一片湛蓝,忙碌的城市,川流不息的人群,没有谁会留意这帮刚从鬼门关走出来的乘客。大家带着幸运的笑容涌向来接机的家人和朋友,幸福的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。
我和兰擎从机舱里走了出来,互相道别。兰擎递给我一张名片:“多保重。”我没有想到我们分手时的语言这样简单。我没有说话,笑笑算是作答,然后,转身,互奔东西。
回到家,保姆不在,想必是去幼稚园接儿子了,打老公手机,暂时无法接通。若大一幢房子,冷冷清清。我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提上楼,打开寝室的房门,眼前的景象使我手中的东西咣当落地:床上,一对男女,确切地说,老公家德和弟媳嫣红正在恩爱缠绵。听到声音,见到呆立在那里的我,嫣红脸色苍白,吓得躲在了家德的背后。
家德示意嫣红穿衣服,我喃喃地说:“都不许动,你们都不许动!”我开始吼起来,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,找到弟弟的电话号码,正要拨打,老公家德回过神来,跑了过来,一边夺手机,一边说:“阿音,先别打电话,听我解释。”我红着眼,瞪着他一丝不挂的身子,那曾经如此健美的身体,此时像一把刺刀,深深地扎痛了我的心。我相信我的眼里除了仇恨的火光,没有其他的:“收回你肮脏的手,回到床上去!”家德被我颤抖着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吓住了,表情颓然,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,回坐在床上,低着头,默不作声。
接通了弟弟的电话,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,只记得自己强硬地说你必须过来一趟,然后就恨恨地盯着床上低着头默不作声至今还赤裸着的两个人:一个是自己最爱的老公,一个是自己宠爱的弟媳!莫名的痛楚迅速从心间漫延开来,我的天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今后我该何去何从?
费了好大劲,我才移动了早已不听使唤的步子,背转身,我听到一个冷漠至极的声音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:“把衣服穿上,别脏了我的眼。”
弟弟来了,急匆匆地上了楼:“姐,找我?”话音未落,他已经看到了床上正在穿衣的妻子,和一动不动还裸露着的姐夫。愤怒燃烧在他的眼里,脸上,他握紧拳头,想也没有想,就一拳冲向家德的胸口,再一拳打上家德的脸庞,家德的嘴角渗出了血,却没有还手。嫣红慌了,忙过来拦着:“魏光,别打了,是我对不起你……”我见弟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扬了几下也未落在嫣红头上,心里的痛楚更甚。我知道弟弟是爱嫣红的,我也一样,深爱着家德。可是,家德和嫣红,爱我们姐弟吗?他们,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
我把弟弟拉出寝室,两姐弟无言地坐在沙发上,弟弟低着头,双手插在头发里,使劲地揪着。想到这几年我们两姐弟辛酸的创业路,想到弟弟曾经为了任性的弟媳想得到一件名贵的貂皮大衣,而不惜做假帐,来骗我这个姐姐,心里的天平就再次失衡:拆散一对,保全一对吧。
家德和嫣红终于出来了,家德的手上拿了一份离婚协议书,也许他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吧?我冷笑一下,拿过离婚协议书,仔细的看起来,发现家德除了孩子,什么财产也没有要,包括他自己经营的那个店。
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,并附带了条件:孩子你不能要,你经营的手饰店给你,但是你必须离开嫣红。
在弟媳声泪俱下的忏悔下,好不容易说服了弟弟,他们的婚姻保住了。我却无法说服我自己,我和家德离婚了,我真的无法抹去那一幕,它像电影,反复在我脑海中回放。
我是一个农村穷人家的女孩子,五岁时母亲就生病去逝了,父亲虽然未再娶,可是一蹶不振,整日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,没办法养活我们姐弟俩。我们姐弟俩只好跟着年老的爷爷奶奶过生活。爷爷靠自家养的一头牛给生产队犁田来供养我们的学费。所以,从小我就特别的懂事,特别的独立。读到大学时,爷爷奶奶再也供养不起我和弟弟了,我只好拼命的挣奖学金,来支撑我和弟弟的生活和学费。凭着常人没有的毅力,坚持读完了研究生,我又回到母校(A市某大学)任教。
弟弟大学毕业后,没有找到工作,为了他,我一边工作,一边利用我所学的专长,研究并自制生产多功能新型橡皮擦,生产失败后,又用化学药剂自制洗衣粉,直到“ 下海”,做现在的玩具代理商,坎坎坷坷,跌跌跌撞撞经历了多少事啊,为了弟弟能有一个好帮手,我放弃了许多拥有同等文凭的优秀男士的追求,而选择了只有中专文凭的家德,以为这样可以互补。没有想到,家德最终还是背叛了我。我真恼恨飞机为什么没有失事,否则自己早已栖身在沙漠,或沉入海底,碎裂于原始森林!
PKL科技电动玩具商已经发货过来了,我却没有心情去打理,把它交给了弟弟。我打电话给兰擎:“有空吗?陪我去旅游吧。”我都惊讶自己咋会对一个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?
“生意不做了?”
“我离婚了,陪我去旅游。”我的言语中居然有不容对方回绝的霸气。
兰擎答应了,陪我去了内蒙。在那宽阔的草原上,我和兰擎纵马驰骋,我的心也逐渐宽敞明亮起来。通过几天与兰擎的接触,发现兰擎的年龄虽然比我小,却非常懂得照顾我。当我触物伤情时,他拍拍我的肩,说一切都会过去的,开心为重;当我快乐扬鞭时,他总会迎合着我的欢笑,与我并驾齐驱。
我问兰擎:“愿意一辈子住在这里,当一个牧羊人吗?”
兰擎回答:“地理位置并不重要,哪里有你,哪里就有我的天堂。”
“我才出虎穴,又想让我再入狼窝?没门!”我扬鞭驰向远方。
兰擎追了上来:“我们的天堂之门,在飞机失衡的刹那,就打开了。”
“胡说八道!”
“我没有胡说八道,上天注定的姻缘,让你对我,早不设防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