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给一个人，实际上是嫁给了他的家庭。当陈芬走进杨利辉的家庭之后，彻底体验到了“金钱贵如命，人情薄如纸”之说。丈夫懦弱愚孝，公婆势利吝啬，陈芬在这个婚姻里渐渐窒息……(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
　　记者印象：陈芬说她的时间只有每天下午的1时到4时有空。于是约在离她居住地方不远的徐东。见面后，第一感觉，陈芬很朴素，带有厚重的乡土气息。

　　1.选亲要选媒

　　不知道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老话没有：选亲要选媒。意思是说，选亲的时候，不仅仅要挑对方，介绍的媒人也很关键。

　　我是汉南区77届的高中生。一向学习成绩不错，还当过团支书。读书时也有同学追求我，但我一直以学业为重。毕业后，农场服装厂招聘，我考上了。后来，农场学校招老师，我又考上了。我是个敢想敢拼的女人，做事情非常执著。在我们那里，当老师是很不错的职业，追我的人，给我做媒的人，更多了，我一个也没有答应。别人说我清高。他们不知道我心里装着一句话：选亲要选媒。

　　我个人觉得终身大事还是要有个人介绍好一些，知根知底。我周围自由恋爱的很多，幸福的少，因为年轻人认人不准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。

　　1985年，我们单位一个领导给我作介绍，介绍他们家的表弟。刚好满足了我心里的两个条件，一是介绍人可靠，是我们单位的领导，有文化有知识有面子。二是知根知底，是他们家亲戚。额外之喜是，对方居然还是武汉人。

　　杨利辉是个极老实的男人。他是家中独子，普通工人，领导说，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。那时我的要求就是要找一个老实孝顺的男人，我想这样的男人不会有什么坏心眼。于是，我默许了与杨利辉的关系。

　　我在汉南，他在青山，离得远，我们只有靠书信和少得可怜的电话来往。这样接触了一年多，就结婚了。在我们结婚之前，杨利辉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，他姐姐杨利枝患癌症去世了。利枝病危的时候，我还去看过她，病床上的利枝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小陈，你到我们家里来，有罪受的。我们家两个老的，金钱贵如命，人情薄如纸。”

　　我当时只当她病糊涂了，或者和娘家有什么恩怨，只是笑笑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　　2.公婆认钱不认人

　　没想到，我很快尝到了杨家的辣汤辣水。1986年我嫁给杨利辉，其中有近7年的时间，我们是两地分居的，因为我舍不得丢掉我的正式工作。只有逢上寒暑假，我才回婆家，每次回家，我从未空过手，都是大包小包地拎着汉南特产。

　　可每次我在家里呆不过三天，婆婆就有皮和我扯，总说我这不好那不好。

　　儿子上小学那年，婆家动员我转回武汉来，动用关系给我找了一份储蓄所的工作。我们两地分居的生活终于结束了。可住到一起，婆媳矛盾更加明显：看个电视，她拉闸；烧个煤炉，她熄掉；热水瓶里灌的开水，她倒掉……处处和我对着干。婆婆说，用这用那，这都是钱啊。你以为是大水打得来的？

　　每次我娘家来客，客人走后，就是我们家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。公婆把话挑明了，希望我把我每月三百块的工资交给他们家。我不答应。老公的工资一直就是在他妈那里的，婚后我也不好意思要过来管。现在还要把我赚的钱也要去？我只同意每月交一百元生活费。理由是，我还有些人情往来要花钱的。为此，公婆与我关系很僵。我也明白了，公婆为什么不喜欢我家来亲戚，原来总嫌我们家的人来多了，怕吃了他们家喝了他们家的。

　　他们本想找个听话的乡下媳妇，什么都由着他们来，没想到我是有主见的人。

　　杨利辉是个他妈让他站，他就不敢坐的男人。他在我与他们家的争执中，从来就是不发言的。要说话，也只是对我说：“爸爸姆妈，错的也是对的。”他是个愚孝的儿子。

　　公婆嫌贫爱富，他们的二女婿是工商的，给外孙女买了很多玩具。外孙女的玩具，孙子碰都不能碰。每次玩完了，公婆就把玩具收起来。我心里很不舒服，赌气给儿子买了一个玩具。

　　孩子的嘴是最关不住的，儿子就对二姑子的女儿说：“哼，你不给我玩，我妈给我买的玩具，也不给你玩。”公公以为是我教的，跑到我房里指着我的鼻子骂。我赌咒，说我没有这么说，说小孩子自己明辨是非。公公一拳打在我的眼睛上，把我的眼睛打青了一大块，好在没有失明。我青着眼睛，赶去上班。同事给我家哥哥弟弟打了电话。哥哥弟弟一起到我们厂里找了领导，又一起到居委会。大家都很重视，问我有什么要求。我说我惟一的要求就是离婚。想一想，自己真的在他们家过的每一天都太艰难了，现在自己身体也受了罪，自己男人还不护着自己，没意思透了。

　　我惹不起，躲得起，31岁那年，我离婚了。

　　3.离了仍然顾着家

　　离婚的时候，我是净身出户的。他们家把钱看得比命还重，我懒得和他们扯。

　　我在青山热电厂租了一个老师的房子，孩子喜欢呆在我那里，杨利辉就老借孩子的名往我这里跑。这样来来往往的，我的心也软了。再加上旁边的人劝，你是和他们家生气，又不是和他生气。日子久了，我也就接受了杨利辉，又像夫妻那样生活。

　　只是关于复婚，是个敏感的话题。我怕杨利辉的父母，不想回那个家。

　　不久，杨利辉的爸爸去世了，二姑子也在三十岁那年去世了，和大姑子一样，也是留下一个六岁的孩子。杨利辉说他老娘在家里三病两痛的，人老了很多，他真心希望我能搬回去，并且也方便孩子读书。

　　儿子初二那年，下晚自习，出了车祸。只是自行车毁了，人没事。我这人很信命，是不是老天给我暗示叫我回去呢？就这样，我搬回了杨家。

　　几年不见，婆婆变得更加孤僻，原本就淡薄的亲戚关系更加疏远。亲戚们见杨家这几年不顺，公公走了，两个姑子也走了，结伴来安慰我婆婆。亲戚们说起杨家的伤心事也眼泪流，婆婆却一脸漠然地坐着看电视，说：“小陈，这个台不好看，换个台吧。”

　　其实刚嫁到杨家的时候，我也很想做个好儿媳。我们结婚那年，刚好也是大姑子的新年，我说把大姑子的孩子接来吃年饭吧。婆婆说，带个伢几大个责任啊，不接不接。那是她自己的外孙女啊。婆婆对自己惟一的孙子也非常吝啬。我给儿子做菜，还是我自己掏钱买的菜，她都有意见：两个菜就够了，做三个菜干什么？不用煤？儿子回家想看书，婆婆也骂，说白天不看书，晚上看，浪费电。儿子说我不看书，难道睡觉啊？

　　我们家的电视，好多年都没有看了。我们家的洗衣机也没有用。我们家的空调也是装饰。在婆婆的节约高压下，家里每月的水费电费都只有两三块钱。佩服吧？其实婆婆的退休工资一个月都有一千多块钱，并不穷啊。

　　儿子考高中，差几分进四十九中，要交钱，婆婆肯定不愿意拿钱出来的，她还说算了算了，读个书这吓人，不读了。我就带着儿子找我娘家亲戚去江夏一中读书，我也在江夏陪读。那三年，基本没在家里呆。就这样，婆婆还吵着找我要生活费。我有些不服气，我又没怎么在家里过生活。

　　有一天，我终于知道了婆婆为什么不爱与人往来的理由。那天我带儿子去吃侄女的喜酒。路上碰到婆婆，婆婆说，一天到晚到处跑，不要钱的？原来，她不与亲戚六眷来往，也是在打钱的算盘。

　　婆婆每天的生活，就是捡破烂。现在家里到处堆的破烂，包括我们的床上，包括她自己的床上，包括孩子的床上。人，简直没办法落脚。

　　这种生活令我郁闷透顶，就快窒息了。

　　4.懦弱男人伤透我的心

　　我在家的时间极少。孩子在家的时间也极少。每个月，我只有在孩子在家的时候，才会回去。两年前，我在劳动力市场找工作，刚好一户人家需要生活老师，要既能做事，又能辅导孩子学习的。看到我曾经做过老师，人家很满意。

　　我吃住都在雇主家里，暂时逃避了那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。这么些年来，每回逢年过节，还是不忘给婆婆买东西。前不久，儿子去北京实习回来，没有给他奶奶买东西。我还把他拉到徐东，买了些礼物给她带回去。

　　婆婆看了看说，又瞎花钱，我又不是没有钱，我又不是不会买。我说，是孩子的一片心。她说，莫鬼做，哪个不晓得，是你买的。难道这样，我也有错吗？这么委曲求全，不过是想把家保着。

　　前些时，雇主家的电梯从九楼突然掉到四楼，把我吓得半死，我要求给我办份保险。雇主干脆把我的关系转到他的公司，签合同。但是需要我的房产证或者结婚证。

　　我给杨利辉打电话。杨利辉说，房产证是老娘的名字。我不好意思地告诉工作人员，我离婚了。工作人员知道我和杨利辉其实这么些年离婚不离家，劝我们干脆打个复婚证。我很有把握地和杨利辉说了，觉得我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跟了他这么多年，不离不弃，没有功劳，也有苦劳。过了半天，杨利辉才说，这……要听老娘的意见。事到如今，他的身份证，户口本，工资，我们的离婚证都在他妈的柜子里锁着。婆婆不点头，我们没办法复婚。

　　杨利辉回话，老娘不同意。说离婚也是我要离的。这么些年，也没有交家里一分钱。想复婚，没那么容易。我反问，你问问她，这些年，我在家里过了几天？难道要我交离婚期间的生活费吗？老实巴交的杨利辉没有回答，算是默认。

　　痛定思痛，我才明白，真正让我受伤的人，是杨利辉。他在婚姻中的不作为，伤害了我。他不是坏人，也没有坏心，却懦弱到了极点。

　　在我这漫长的痛苦里，甚至大多数时候，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。

　　现在，家里只剩下他和他妈。他们大眼瞪小眼，不看电视，不用电，不用水，不与人打交道，吃最便宜的菜，过着别人无法想象的生活。

　　突然意识到，不复婚，对我是一种福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