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丈夫的困扰
“我不知道该不该来找您。”
男子狐疑的眼光扫过诊疗室墙上悬挂的一幅画,停在离他不远处的长沙发上,嗫嗫地说。
“你有什么问题吗?”佛洛伊德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。维也纳夏日的午后,异常炎热,他已经看了两个病人,但他强打起精神。
“不是我有问题,是我太太有点……问题。”男子露出一个无辜的苦笑。
“是哪方面的问题?”佛洛伊德点上一根雪茄,男子还没有回答。他深吸一口雪茄,屈身向前,以洞察心意的口吻说:“是性方面的问题吗?”
在维也纳,佛洛伊德的「性治疗」名声已经慢慢传播开来,来找他的多半是为这方面的问题而苦恼的。
既然被看穿了心事,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,说:“对,是性方面的问题。”
男子说他和妻子结婚多年,婚姻生活还算美满,在性方面也颇为和谐。但最近几年,妻子在床笫间却慢慢变了样……。
“先是要我在做爱时能对她粗鲁一点,殴打她也没有关系,她好象还很享受。”
“嗯,是有一点被虐倾向。”
“慢慢的,又要我用‘贱人’、‘淫妇’等难听的字眼骂她,骂得越难听,她越兴奋。”
这也是一种被虐――心理被虐,渴望受到羞辱。不知道是雪茄的作用,还是这位男子妻子的症状,佛洛伊德的精神提振了不少。
“最后,她竟要我掀开她的两条大腿,任意检查、玩弄她的私处,再粗暴地插入。”
好象被人强暴一般?难道他妻子有‘被强暴的愿望’?佛洛伊德曾经因提出某些女人在潜意识里有‘被强暴的愿望’,而被骂得狗血喷头,但事实摆在眼前,确实有这样的女人。
“医师啊,我太太是不是有病?”男子无奈地说:“有时候我怀疑她真的可能是个淫荡的女人,也许背着我在外面和其它男人乱搞?”
原来丈夫担心的是这个。
“照你这样说,你太太的确有点病,”佛洛伊德也无奈地说:“但应该来看我的是你太太,而不是你呀!”
妻子性癖好的自白
改天,男子带了他太太一起来见佛洛伊德,然后先行离去。佛洛伊德看眼前的这名女子,和一般的家庭主妇没有两样,举止温驯,似乎不像什么‘淫妇’。
“你知道你丈夫为什么要你来这里吗?”
“知道。”女子有点忸怩地低声说。
这表示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病态,有治疗的意愿,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。
佛洛伊德直接进入正题,询问她在床笫间的表现。女子所说的跟丈夫的描述差不多。
“在和丈夫这样做时,你心里有什么幻想吗?”
“我幻想,我幻想……”女子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:“我幻想有一大堆人在旁边观看,他们都非常享受这种观看。”
也许她丈夫不知道她有这种幻想,否则可能无法有正常的性演出。
“这种幻想让你感到兴奋?”
“是的,”女子低声说:“我要丈夫打我、骂我淫妇、用各种方法羞辱我、有一大堆人在旁观看……,这样我才会感到满足。”
“你不觉得这样很病态吗?你丈夫已经怀疑你可能真的是个淫妇,在外面有男人?”
“怎么会?”女子显得有点惊讶:“正因为我得到了满足,所以不会受到外面的诱惑,它是我对丈夫忠贞的保证呀!”
“病人要对医师诚实,你真的在外面没有男人?”佛洛伊德逼视着她问。
“没有。”女子肯定地说。
“好,”佛洛伊德相信她,然后说:“如果你想拯救你的婚姻,你就要放弃这些特殊的癖好。但首先,我们要找出你这些异常癖好的根源。”
为什么让一般女人不堪的举动,会让这名女子产生异常的性兴奋?
在接下来的面谈和自由联想中,女子说了一些成长过程里的经验,她和父母、兄弟姊妹、同侪间的关系,以及对性的观念和行为等,但与佛洛伊德原先料想的有很大的差距。
有些女人因为觉得自己有强烈的性欲是可耻的,不应该渴望性、不应该采取主动,所以「希望」对方用强的,‘不是我要,而是他要’,她只是被迫接纳性这回事。但这名女子显然不是这样,她认为性是美好的,渴望性,而且主动要求丈夫配合她。难道真是个‘淫妇’吗?但为什么会有肉体和心理被虐的明显倾向?佛洛伊德有点迷糊了。
童年往事中的父亲
有一次,在面谈时,女子忽然闭上眼睛,用手托着自己的额头,说她有点晕眩。在休息片刻,恢复正常后,她对佛洛伊德说:
“我经常感到晕眩,就跟我父亲一样。”
佛洛伊德对这点感到非常有兴趣,根据他的经验,这可能是一种‘症状仿同’,病人经由与父亲相同的症状而‘认同’于父亲。
于是,接下来的分析就偏向她和父亲的关系。果然,女子很喜欢她父亲,在她心目中,父亲是个‘理想的男人’,她希望丈夫能够跟父亲一样。
‘跟父亲一样’?那她为什么要求丈夫做那些事呢?难道……。
有一天,他们的话题又回到女子在和丈夫做爱时的性幻想。佛洛伊德问道:“你说在你的性幻想中,当你和丈夫性交时,有一大堆的旁观者,你能告诉我这些旁观者是什么人吗?是你认识的人?还是陌生人?”
“不一定,他们经常变换,有时候很模糊,」女子说:「但我父亲经常置身于旁观者中,观看我和我丈夫……。”
多么重要的关键啊!就好象破案的线索一般。佛洛伊德认为这很可能也是一种仿同作用,在她的性幻想中观看的父亲,代表的就是她自己,她在重复某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。而在那个类似的场景中,她是观看者!
希望丈夫像父亲一般
终于,在佛洛伊德的诱导下,在随后的自由联想中,女子想起了童年时代的一件往事:
“小时候,我和父母睡在同一个房间里。在深夜,我经常从睡梦中醒来……,听到或看到父亲在床上……,以非常粗暴的言辞和动作对待我母亲。”
“就像你现在要求丈夫对待你的方式?”
“是的。”
这就是她性被虐症和被丈夫怀疑是个‘淫妇’的根源。
“你要丈夫像父亲当年对待你母亲般对待你,这是在重演父母的性行为模式。但你实在不必也不应该这样做,因为那不是正常的夫妻之道。”
佛洛伊德用手轻捻自己的胡须,说:“丈夫就是丈夫,不是父亲的替代品。你往后的幸福是在你和丈夫的关系,而不是你和父亲的关系。”
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,女子在床笫之间慢慢放弃了对丈夫的奇异要求,在结束治疗时,她说:“医师,真感谢您又让我恢复成一个正常的女人。”
佛洛伊德正想客气地说‘不谢’时,谁知道女子忽然又暧昧地加上一句:
‘但我不知道我是否仍能对丈夫保持忠贞?’
佛洛伊德一时无言以对。是的,解决了一个问题,也许又会产生另一个问题,但这似乎已不是佛洛伊德的问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