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很多普通的故事一样,只不过自己演绎的,自己体会着。
我是个特困生,也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,学校其实很一般,不过我念的是本科,爷爷说这就是状元啊,所以他坚持要摆酒席,请客。我们那么穷的家,终于看到希望了;我们这个落后的小村子终于有人要到省会城市去念书了。
但是,没人知道我在城里同学面前是多么自卑,我是怎样费尽心血去学普通话、英文,我的学费又是怎么一年年交上的。一次,我无意中说起自己每个月家教可以赚500元,父亲听了,第一次冲我发了脾气,他觉得我赚了那么多钱还不知道孝敬老人,不知道寄回家给弟弟交学费,太不懂事了。
我的生活可以说很黑暗,一直拼命念书、上课、考试,然后拼命赚钱。同学说我是守财奴,只要有兼职的机会都过来找我,半开玩笑地说:“嘿,听说你只要能赚钱什么都肯做。”我只有装做不在乎。是啊,不可否认,只要能赚钱,我什么都肯做,我赚钱赚疯了。我将自己拼命赚来的钱,一半给自己交学费,一半寄给家里,供弟弟妹妹念书。家乡人说起我来都带神话色彩的,“多么有出息,不但能供自己,还能供弟弟、妹妹”。弟弟、妹妹写信给我,总是会说:“哥,我也要去石家庄念大学!”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苦,我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苦,除了她。
她是我下一届的学妹,迎新的时候我接的她,帮着她拿行李,找床位。为了表示对我的感谢,她一定要请我吃饭,我没有推辞去吃了,吃完后我付了帐,又带着她在学校里走了一圈,帮她认路。
后来她说,那时候她就开始喜欢我了,“高高瘦瘦的,特别沉默,有很多心事似的”,她说。别人都说她是小美女,可是刚认识那段时间我却没多看她一眼,因为那时候我正在想,付了帐后我这一周的伙食费该怎么办。我没想过找女朋友,更别说像她这样时髦漂亮的城市女孩子了。可她却经常找我,到我们班上旁听,向别人打听我的事情……让我特别感动的是,我生日那天,她买了蛋糕,在学校门口等我。正好那天晚上我去做家教了,晚上10点才回来,她就一直等了我6个小时,在冬天的冷风里。从小到大,没人对我这么好过,我接过她手里的蛋糕,把她的手握在我的手心里,给她暖着……
她说:“我知道你压力很大,不要怕,我们一起来分担好不好?”她真是天真啊,那时的我也真是天真啊。被爱情迷住了心的人,什么话都能说出来,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出来。 我们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房子,住在了一起。
我已经确定被保送上研了,于是我给她买了很多书,让她也考研。每天我们一起上课、听讲座、去食堂吃饭;晚上我出去工作,她就在家里等我。她买减价的水果,一个个削了皮,切成一块块给我吃,她还第一次学会做饭……我知道她是那么爱我,我也是全心全意地对她。
都说恋爱最花钱,我却没有多花多少钱,还给家里多寄了三百块,是她给的,她说是给我妹妹买新衣服的,于是这个月我们就吃最便宜的菜。
她跟家里说起了我,她父母要求见一见我。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,还是被他们家吓了一跳。她家住的是那种特别高档的楼房,装修非常豪华。她妈妈说因为她是独女,希望结婚后也住在一起。她爸爸一直都皱着眉,看着我破旧的牛仔裤和旧衬衫。我觉得这个贫富的对比太像电影或者小说里的镜头了,实在让人无法接受。
我没法忘记她爸爸跟我说过的一句话,“我家兰兰从小没吃过一点苦,没受过一点委屈,这是我们父母的本分。小伙子,你能做到吗?”我没有答,我知道我做不到。同时我也知道了,她为了跟我在一起,牺牲有多大。不住好房子,不住宿舍,跟着我一起租廉价房;好衣服不穿,长年穿运动服;过去一有饭店开张,她爸爸就开车带全家去吃,现在她跟着我吃水煮白菜。她把生活费省下来,帮我交学费。这一切就是我所能给她的,一个贫穷的爱人所能给她的,就这么多,却要求她无休止地付出,从时间到物质。她说,爱你就不觉得苦。但是我心痛啊,是真的心痛,好象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一样的痛。我的出身,我不能选择,但是她为什么要选择我,选择这样沉重的担子。
结果是必然的,她家里非常不同意我们在一起。她妈妈还问她与我同居是不是我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。我不能不说她父母也是一番苦心,表面上不拆散我们,实际上却不断鼓励她出国留学。她还高高兴兴地跟我说:“咱们一起申请吧,我们到国外去念书。”我笑了,说:“好啊。”我没告诉她,我弟弟高考失利了,要复读一年,我妹妹正上高三。我找了更多的工作,然后说服她各自搬回宿舍住,我故意一天天地疏远她,又不让她觉察。她的个性是那么明朗活泼,也有点粗心,所以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有了分手的念头。
我强迫她背单词,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学英语,她说她觉得我好象对她没那么好了,我说没有,让你好好学习才是对你好,你不是要出去留学吗?等到她考完GRE,我帮她发简历,发资料,写申请,忙得比她自己还上心。她开始犹豫,问,你呢?你怎么办?我说我容易,我当过枪手替考都考得不错,怕什么。在说这些话的时候,我没有看她,因为我的眼睛会泄露真相。
终于等到OFFER了,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,我打电话给她妈妈说,阿姨,兰兰可以留学去了,你们放心吧。她妈妈很迟疑地问你不跟过去吗?我说我不会去的,我有家人需要照顾,我真心希望兰兰一生幸福,可惜我做不到,所以我也绝不连累她。她妈妈在电话那边哭了,说你是个好孩子,能体谅做父母的心。我说我明白,我不怨你们,真的!
穷人不该有爱情,我跟她说分手吧,我配不上你,是我不够好,我不忍心让你跟我一起吃苦,我上有父母、爷爷、奶奶需要我养,下有弟弟、妹妹还等着我寄钱供他们念书,我起码要多辛苦10年,才能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。我爱你,所以我不应该跟你在一起,我们一开始就错了,对不起,我希望你能忘记我。
她哭成泪人,打我,咬我,踢我,我不还手,但是也不劝她。长痛不如短痛,到国外去吧,我爱的姑娘,会有更好的人,更好的爱情给你补偿,我不想让你在最美好的年华里,不能尽情享受人生,而且还是因为我的缘故,我会歉疚一辈子的。我是个穷人,给你的东西,与你应该得到的,相差太远太远了。我不愿意我们变成像博士师兄们那样的家庭,两夫妻咬牙供养其中一方的老家,矛盾还不断。就这么结束吧,相信我,我比你更痛,因为我不得不伤害你,不得不离开你,我最爱的人。
她走了,生活依旧在继续。